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疾病的隱喻

出處/ 2001年3月號/第181期 
採訪整理/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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疾病的隱喻

似是而非的詮釋讓疾病不再是純粹的疾病,充滿偏見的隱喻,讓病人諱疾忌醫,唯有跳脫疾病的幻想,才能還原結核病、癌症、愛滋病原本的真實面貌。生病無疑是折磨人的;然而有些疾病,受苦的不僅是病人的身體,精神上的折磨更是厲害,特別是那些和死亡緊密相連,卻原因不明的疾病。不過,造成精神受苦的並不完全是疾病本身,長久以來與疾病如影隨形的隱喻也要負很大的責任。作者蘇珊.桑塔格,即企圖剝除這層層覆蓋在疾病身上的厚繭,還原它本來的面目,與人素面相識。

 

她在書中清楚揭示了結核病、癌症和AIDS被隱喻纏身的過程,讓人怵目驚心!而這三種疾病分別在不同年代裡,被視為不治之症,與死亡靠得很近很近…。因為得病的原因不明,使得疾病披上一層神祕的面紗;又因疾病病徵的特性,而讓想像力豐富的人得到馳騁的空間,於是疾病便這樣被隱喻包裹得密不透風,而種種隱喻也就逐漸深入人心。

 

浪漫昇華的肺結核

「死亡和病經常是美麗的,如…肺結核的熾熱光輝。」──梭羅

 

以結核病為例。結核病發病時,病人的臉色會顯現紅暈,並有發燒的症狀,因此被理解為一種「熱病」,進而與熱情卻受挫、浪漫、敏感等意象聯結,延伸出「結核病人格類型」,即憂鬱、敏感、具有藝術才華、富創造力、與人疏離的人容易得到結核病的說法。看到作者蒐羅的結核病患者名單──雪萊、濟慈、蕭邦、契訶夫、卡夫卡、梭羅、愛倫.坡──,便不難理解。

 

結核病的神話還不止於此。透過眾多文學和藝術作品的推波助瀾,結核病不但被浪漫化、優越化,甚至成為一種救贖!而另一方面,結核病的種種隱喻也指向「是病人自己的性格造成的病」,因此得病是咎由自取、活該!於是原本是生理的病,變成了心理的病,得病的人便放棄追求積極的治療,而退卻到偏遠的鄉間去自我療養。

 

這樣的神話竟影響了近兩個世紀,直到二十世紀中葉發現可以有效治癒結核病的新藥之後,神話才逐漸消褪。

 

象徵邪惡侵略的癌症

「我的國家在極度的衰弱不振中,沒什麼希望…而唯錢是圖、卑屈、賣淫,像癌一樣侵蝕、擴散。」──約翰.亞當斯

 

同樣的情形也在癌症的疾病史上搬演,但由於癌症的病狀迥異於結核病──癌細胞擺脫限制細胞生長的機制,不斷增殖、蔓延,破壞正常細胞的生長和功能,直到占據整個身體使病人死亡──實在讓人浪漫不起來,於是被邪惡化、醜化得很徹底,以致醫生和家屬不敢告訴病人罹癌的事實,而病人也不輕易向人吐露病情,因為癌症是不體面的病。

 

而檢視有關癌症的敘述,也都是充滿暴力的字眼,如身體遭癌細胞「入侵」或「滲透」、腫瘤必須「切除」、病人「戰勝」癌細胞…,因此癌症的隱喻常常和戰爭術語做聯結,同時也是運用得最廣泛的疾病隱喻。比如把以色列比喻成「中東之癌」、說白人是「人類歷史之癌」、「機車是都市之癌」等。

 

癌症所有的隱喻顯示出,它是一個絕症,不可能治癒,於是得到癌症,就等於宣告死亡。但真相如何?癌症真的不可治癒嗎?一般人根本不會去細細思索,因為它已經被汙名化很久了,而且事實上到目前為止,醫學仍然無法確切指出癌症致病的原因是什麼,神祕依舊,因此所有加諸在它身上的迷思,恐怕要等到另一個絕症來稀釋、轉移,而那就是AIDS。

 

背負敵意與歧視的愛滋

「病的最大不幸是孤獨;當病的傳染性使該幫忙的人不敢來;連醫生也不敢來……這是對病人的放逐……」──Dr.Halfdan Mahler

 

縱使AIDS被發現的歷史並不長,然而它已大半取代了癌症在人們心中所扮演的死神角色,而且被醜化的程度也絕對不遜於癌症。它的許多特徵,注定了要承載負面、邪惡意象的命運。它來自黑暗的非洲大陸,又迅速蔓延,一旦得病即被認為病毒會永遠存留體內,而且與人類自古以來的禁忌──性和死亡──緊密相連,還會引起許多使人羞愧、難堪的病症。

 

如同結核病和癌症的隱喻將致病的原因導向病人本身的性格,AIDS同樣被視為是對放縱性行為和濫用非法化學藥品(毒品)的懲罰。而且得病的人受到嚴厲(有形和無形)的區隔,並被剝奪服兵役、移民、就業(即使法律明文禁止)等等的權利,無疑提前宣告他的死亡!這全是因為人們的無知和恐懼,毫不理智、照單全收地籠罩在AIDS的迷思中。

 

相信嗎?面對這世紀黑死病,人們至今仍分不清AIDS和HIV陽性及發病之間的差別,盲目地堅持將「得病」的人和健康的人分開,卻不論感染病毒不等於受病毒侵害、不等於死亡,便率爾剝奪HIV陽性患者多項參與社會的權利!正如作者所擔心的,這恐怕將創造出一個新的終生賤民階級!

 

打造未受汙染的疾病王國

重新解構疾病的意義,去除意義,我們才能了解疾病真實的面貌,進而尋求有效的治療方式。讓疾病的磨難僅來自疾病本身,不帶歧視與偏見,畢竟我們每一個人,終有一天都要踏入疾病的王國,不是嗎?

 

作者:: Susan Sontag蘇珊.桑塔格

譯者:刁筱華

出版:大田出版有限公司

關鍵字: 肺結核紅暈憂鬱敏感精神受苦癌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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